蓝生春玲

【写作于我而言,就是默默给世界写一封爱而不得的夜信】

【水草香炉】No5 葬礼

“疼不疼啊?“

“还行。”

半小时前,告别仪式刚刚完成,外婆的纸棺入火化炉之前,落希惊觉熬夜织了一半的红色围巾还放在殡仪馆花园的凉亭里,时间紧迫加上用尽力气的奔跑,让落希猝不及防摔倒在花园小路上,伤到膝盖,黑色的裤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李志然正在给她膝盖处上药。

当时看到落希摔倒,李志然二话不说抓起飞出袋子的围巾,背起她就冲到火化的纸棺前面。

在李志然的搀扶下,落希将红色围巾慢慢铺到了婆婆的脖子上,那覆盖着皮肤温暖的红,让落希的鼻子酸酸的。

葬礼上发小们都来了。

“节哀。”这个词是今天听到最多次的,出自熟人之口,就越是陌生化的一个词,

但是落希不知道节什么哀,脑子里都是小时候婆婆带着自己坐在湖边打水草,挑水草,晒干水草的回忆。

眼前焚香的劣质香炉燃着烟却呛人,因为在落希眼里,只有那婆婆从制香厂里拿回的香,才有甜甜的白糕和雨水的味道,那就是水草香原本的香味,可以的话真希望告别仪式上用的香是它,那样婆婆应该会更开心吧。

“上完药了,但是今天洗澡的时候最好拿保鲜膜包上,能够避开就不疼了。”

“喂,和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在意自己受的伤吗?”他把落希从回忆中喊醒了,落希吓了一跳。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要是当时让我拿着就好了。”

“怎么让你拿呀?最后还有一些收尾的线团,告别仪式前,我们都在等电厂班车来的时候我抓紧时间再将它打长了一些。”

两人短暂的拌嘴让气氛有些尴尬。

李志然看着落希食指被顶出红印的一个地方,就知道她一天一夜是在用很笨拙的方式在编围巾,于是顺手抚摸上了她的手指,落希像是后知后觉地被人摸到了伤疤一般缩回了手。

“心里很难平静吧。”

落希看了他一眼,这一天半的时间,打毛线的时候每每触及的悲伤却又有着李志然的温度,落希每次拿起来环绕着脖子去确认长度的时候,就会被一阵温暖包围,仿佛这是由两个人一起给婆婆完成的一条围巾。

确认李志然已经在身边的情绪和婆婆逝去的悲伤,像是两团线同时被织在心里,反复流泪。

李志然为了她连夜找到线的执着和落希努力安慰自己的那种假装平静地去织着围巾,虽然最后也就只有刚好围上一圈半脖子的长度,但是也足够温暖婆婆躺在棺椁里的那一寸肌肤了。

“原来人死了是那么冰冷的一件事啊。”

“你刚才摸到了吗?”

进入火化炉的前一分钟,婆婆的闺蜜,那个善于给水草香做开香仪式的人,坚持熟人走不哭悲习俗的短发老人,就这么哭着拖住了推着棺椁的车,那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拉不过她,也是这么一分钟,落希最后亲吻了婆婆的额头。

“她生前不爱化妆,但是看到化了全妆的皮肤,忍不住摸了一下,没想到之前每天都会碰的外婆肉粉的脸现在就那么冰冷白皙。”

李志然握住了她的手,他以前就是这样,脸上是要责备的表情,但是却始终说不出那些话,对待落希始终是有些特别的温柔。

“可能是天气要凉了,今天也怪冷的,距离火化还有一会儿,去车里坐坐暖一暖吧。”

帮给亲戚红糖,帮忙给电厂班车下来的婆婆熟人老人们发胸针白花,检查告别厅的细节等等,李志然每一样都做得妥帖绅士,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

不管是多么崩溃的人来扯着衣角和他哭诉,他都会好好地和人说话面带微笑和善地氛围,拍一拍背再给个花,年纪大坐轮椅的就亲自推着进去告别厅,像是他是殡仪馆的王牌一半自信和工作人员一起打点着葬礼告别仪式的一切。

他们眼看着巨大的香炉在冒烟燃烧,灵魂成为碎片的影子,殡仪馆的所有告别完亲友的人们,正变成飘空气中的碎骨尘埃。

车里的暖气在窗上结雾。

“你知道五月天的《如烟》这首歌吗?”

“知道呀,你初中的时候不是最喜欢五月天了吗?为什么提起这个。”李志然说着,此时音乐收音频道里刚好在放五月天的《如烟》。

“熬夜打毛线的时候,我一直在重新单曲循环这个歌,我当时在想,老了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看着外婆的闺蜜我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去担心未来的样子,现在好像没有必要了,与其去想了很多,不如还是马上去做好一些,不留遗憾。”

“马上去做的有些事情,比如呢?”

落希看着他,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其实恍惚以为是他在给自己一个表白的机会,但是心跳失律几秒之后又迅速回归平静。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有需要完成的事情吗?开始想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是什么了吗?”

“还没,不过我感觉可能要先向你学习了,大生活家。”

“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热爱生活,不过等最近的事情都办完,你也休息好了,可以来学陶艺了。”

“我想做一个新的香炉给婆婆,争取在春天完成最终的版本?”

“最终版本?其实也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呀,为什么想用那么长的时间做一个香炉呢?现在才入秋天诶,姐。”

“试试呗,我主要对自己的手艺不是很有自信,可能会失败很多次呢。”落希打开他的副驾驶座位的镜子,用纸巾擦掉因为冒出的几滴泪冲刷挂在眼睑的睫毛膏残渣。

黑伞撑开,那小小的骨灰盒子在下面,落希舅舅抬着它,一行人进入骨灰安放室的时候,一切算是结束,等待春暖之时,再让外婆下葬。

斯人已逝,家属还要尽力照顾远道而来的外婆的友人,一顿简单的宴席算是洗去晦气,吐出今日剩余的泪水和悲怆。

“节哀。”星星小胖墩也来了,黑色正装身边跟着一位面容姣好的温柔女子,他们坐在落希家属的隔壁桌,想必她应该就是把毛线给李志然的那位手工坊的主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恬静安宁的感觉,为了表示哀悼浑身黑衣上面别了一团手工线织的白花,应该和星星胸前的白花是一起做的一对,这两人场外应该也是十分恩爱的一对伉俪。

“那么婚礼是什么时候办的?”落希问。


“这不是因为工作忙,领证了都拖了一年了,却一直排不上办婚礼,发生这样突然的事情,我们说想把本来最近要办的婚礼再推一推,因为可能会请很多现在在场的老熟人,大家可能都需要一段时间缓一缓。”

“这样,你妈妈这么提议的吧,告别仪式上她好像一直在偷偷抹泪,我看到了。”

落希想着那么多人中李志然居然把每一个细节都尽入眼底了,他是真的有在好好用心地打点着和她相关的一切。

“是呀,妈妈知道消息之后也很伤心,毕竟小时候她在子弟学校没少被落希婆婆照顾。”

“挺好的,落希婆婆生前在厂里人脉广,桃李天下,大家都很喜欢她,着一下子的一定都很舍不得。” 李志然侧身让出通道给端菜的服务生,结果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椅子上,落希扶住椅子给了他一个支点才站稳。


“以前偷婆婆晒的水草那时候,我可没少挨打,但是婆婆尽管打,但是每次打过了还是可以吃到甜甜的凉粉呢,我知道她心里是舍不得的。”星星老婆听到这里微微抬笑了一下,许是想起了星星平日的“顽皮”也不得而知。

“哦,晴海镇山上的那个高尔夫球场你们记得吧?我们在那个区拍婚纱照。”

“是吗?最近几年很多人去那里拍婚纱,草地养护的很好,和湖放在一起应该拍出来会很好看的。”

“谢谢了,诶,婚礼的事情到时候看吧,辛苦了一天了,你们快坐下吃点东西吧。落希你干嘛也和他一起站着,你最幸苦了,快坐吧。”

酒席间,虽没有人大哭,但落希也看出了什么事强颜欢笑,并没有真正吃下些什么,鸭肉鱼肉的味道虽然红烧味浓厚,却下一秒像是在拒绝着素鸡豆腐块。

休息时,落希翻看手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条新闻,


一个晴海镇旁边已经废弃多年的煤厂发动机被偷。

突然席间的人也开始讨论起这件事情来,说那个工厂虽然已经废弃,但是对于生长在晴海镇的人们来说,那里也有许多青春回忆。

落希想了想那里好像是湖周围唯一一个没有去过的厂区,因为离电厂生活区有些距离,小孩当时是脚走不到的。

“我之前放过一批东西在那个发电厂需要去一趟,着一封,估计是遭贼很严重破坏了,解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啊?可是现在警察封着你怎么进呢?”

“先开车过去吧,其他能准备的……看来只能先写个申请了,如果他们批不过就只有……”

“只有?”

“硬闯,老样子从我自己发现的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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